第四十四章:情深予爱痴与狂

    苏漓若悠悠醒来,心满意足地伸伸懒腰,刹那惊讶发现竟置身陌生卧室。她掀开被褥,赤脚下了地,环顾室内:清雅淡怡,简约致静。

    她极力回想昨晚在屋顶上守岁,她窝在他怀里仰望炫耀的烟火在夜空绽放,后来…后来…她睡着了!

    苏漓若蹙眉疑惑之时,也已掠开珠帘探头外室,依然清雅简洁。触目桌上几束文卷,她思忖片刻,解了其中一束文卷带子,舒展开来,正耍细看。倏忽门开了,风玄煜进来:“若儿!”

    “啊!”苏漓若吓了一跳,手中文卷脱落地上,她有些慌乱无措:“我…”

    风玄煜眯着眼,脸色深沉,盯着她片刻,匆匆瞥了一眼地上文卷。随即恢复淡然表情:“若儿醒了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…”苏漓若嗫嚅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若儿昨晚睡得那么香,我带回卧室休息。”风玄煜不动声色拾起地上文卷,随手放在桌上。

    “啊!那若儿岂不越距了?”苏漓若恍然大悟,原来是他的寝室,怪不得如此清静幽雅。同时,她又担忧不已,想起彦娘那张不苟言笑的严厉脸庞,她就暗暗惊心。

    “越不越距?我说了算!”风玄煜瞥见她竟然赤着脚丫,皱着眉头:“倒是若儿总是这般不听话,该如何是好呀?”

    苏漓若这才感觉脚底冰凉,有些寒冷,她笑了笑,掩饰慌张。“方才若儿吓着了,一时情急,所以失态了。”

    风玄煜无奈摇摇头,“下不为例!”

    “嗯嗯!若儿谨记!”苏漓若连忙跳上床,还扯着被褥盖上。

    “今日是迎新,若儿却这般赖床,想做个懒虫不成?”风玄煜走近床榻边,表情非笑似笑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出去岂不麻烦!”苏漓若卷了一下被子,咕嘟道:“于总管还好说,彦娘肯定饶不了若儿。”

    “若儿昨晚不在凝烟阁就寝,恐怕彦娘尚已知晓。”风玄煜掠开幔子,不慌不忙道。

    “啊!”苏漓若顿时脸色煞白,惊慌道:“这该如何是好?”想着彦娘严肃冷厉的语气,她就一阵头痛。

    “若儿既不怕本王,为何惧惮彦娘?”风玄煜道。

    “王爷岂能与她并论!”苏漓若明眸一闪,有些不解:“王爷是若儿心念之人,爱之所致,自然不怕。彦娘是旁人,因苛严而令若儿所惧!”

    风玄煜慢慢俯身,注视着她,眼里柔情满溢:“迎新之日,能听到若儿表明心迹,我心雀跃!”

    苏漓若懵懂相视,眸光纯净,半晌恍然,娇颜羞涩,低垂眼帘,不敢相望。

    风玄煜嘴角微微一笑,淡然从容道:“既然本王的寝室,若儿已越距进了,床…已睡了,那…若儿以后就留在墨轩居侍候!”

    什么?什么?苏漓若猛然从床上坐起,不可思议瞪大眼眸:留在墨轩居?她难以置信地脱口:“王爷的寝室不是只有王妃尚可居住?”

    风玄煜的眼眸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是…彦娘说的!”她惊惶地眨眨眼,小声道。“可是王爷一向不喜女色,侍寝不都是壮…壮…壮…男?”她越说越低,最后一个字几乎连她也听不清,就发出嘴型。

    风玄煜的脸已阴沉如墨,眸光冷厉如剑,“这又是谁说的?”

    “小唯…”苏漓若虽然已知激怒了他,还是硬着头皮道:“听那些…传言…王爷有…恋阳之癖好!”

    “既是传言,若儿为何信了?”风玄煜已然满腹怒火,很好!她总是能挑战他的忍耐底线,看来,得好好管教她一番!他双手撑着床,把她禁锢,冷着眼,咬牙道:“那本王今日就让若儿眼见为实!”

    苏漓若瞬时吓呆了,他浑身散发冷冽的阴沉戾气,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,她甚至能听到心跳的惊惧疯狂。

    风玄煜看她吓得不轻!心生怜爱,无奈暗叹,他还是无法狠下心对她严峻,罢了罢了!他冷哼着,脸色却逐渐回暖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传来敲门声:“王爷!”

    风玄煜收起禁锢她的双手,恢复平静的表情,淡然瞥她一眼,从内室掠开珠帘出去外室,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夜影推门站住,没有进入,他自然知道苏漓若昨晚在王爷寝室过夜。“凌王回来了!”

    “哦!”风玄煜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过,欣然道:“看来他终于悟了彻透,总算赶在母妃生辰之前归来。”遂摆摆手示意,夜影忙随手带上门退下去。

    风玄煜返回内室,却见苏漓若蒙头躲在被子里。他忍俊不禁,故意轻咳两声,“若儿还不起床?莫不是要本王侍候你更衣?”

    “不是!”苏漓若闷着声音:“我怕王爷惩罚我!”

    “哦,原来若儿也怕本王?”风玄煜挑挑眉,慢吞吞道:“快近巳时了,彦娘恐怕已赶至墨轩居门口了…”

    “甚么?”苏漓若疾速从被子里钻出脑袋,一脸忧闷郁结。

    “好了,该起来用午餐了,顺便想想,母妃生辰已近,该献什么礼才适合呢?”风玄煜一把从绸缎被褥里捞出她来。

    苏漓若挣扎两下,确定挣脱不了,倒也乖巧偎依他怀里,却奴奴嘴:“王爷这是要替若儿更衣么?如此若儿倒可以为王爷想想送什么礼给苓妃娘娘!”

    风玄煜瞬时沉下脸,冷冷哼声。半晌,抱着她走到衣架旁,取下她的衣裳。

    苏漓若愕然:他这是?真的耍为她更衣?她只是一句玩笑,他竟然当真!一时间,心潮汹涌澎湃,眸内氤氲浓浓雾气,痴痴凝望。

    风玄煜抱着她坐在床沿,一脸从容地拉过她的手臂套进衣袖,全神贯注细心为她系扣。

    苏漓若屏息注视,眶内雾气潮湿了,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,她吸了吸鼻子,满溢的雾水快要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风玄煜把她轻轻放下,站起来,正要为她裹上狐裘披风,却瞥见她湿漉漉的眼眸,怔了怔:“怎么?我把若儿的衣裳穿错了不成?”

    苏漓若眼眶莹莹涟漪扑进他的怀里,哽咽低啜:“王爷一辈子都会对若儿这么好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风玄煜有些迷茫抚上她的青丝:这好好的怎么哭了?果然,女人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!患得患失,时喜时忧,乍看简单却还是复杂。他可不想怀里的纯净人儿沾染深宫幽怨凄戚,娘亲的那双凄凉苦闷眼眸如印深烙他心底,那原是一双清澈纯洁的明眸,最终遗失了它的光采,葬送了它美兮灵颖。

    “一辈子有何难?”他轻声道,眸光扬向那一帘珠卷,在他眼里泛起潋滟。“若儿却为它伤心?”

    “一辈子怎么不难?”苏漓若仰首望他:“若儿十六年无忧无虑,却在一夕之间物是人非,这一年半竟是度日如年。”

    这是苏漓若初次直面与他谈及自己的身处心境,风玄煜收回悠扬目光,凝望她。

    “若儿的一辈子是用一生去交付。”她的眼神郁郁而坚毅,“祈愿最初的温暖伴我一生岁月,无论风雨无论艰难,彼此不负!至死不悔!”

    深情初念彷徨,

    痴情再念沧桑。

    一生度劫千般苦,

    一世悟彻万缕痛。

    风玄煜的脑海浮现娘亲独倚楼栏时,月下寂然的身影似乎有无尽迷惘,轻启朱唇,凝眉垂眸,喃喃低吟这首诗词。少年不识愁的他,只以为父皇甚爱娘亲,而娘亲亦是幸福的。

    待到风云倏忽变化,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,父皇决绝一剑刺进娘亲心口,而娘亲毅然决然挺身而上,当他惊悚目睹这一切时的绝望,彻底摧毁心中美好的向往和信念。

    那一刻,娘亲时常吟咏的诗词萦绕他心底深处,这是怎样的伤心欲绝!怎样的无奈惘然!

    许是她的语言勾起他尘封的记忆,他惊讶发现她此时的眼神像极娘亲的眸光,他的心竟然震颤!

    “若儿…”他颇为心痛,却如失声般卡在喉咙,再也说不出什么!只是深深凝视她。

    “啊!我真讨厌,迎新之日竟然惹哭了自己!”苏漓若离开他的怀抱,含泪展露笑容:“王爷别在意,若儿的心就像若儿跳的舞,心不动则已,动了就深陷,再也无法自拔。舞不跳则已,跳了就深痴,犹如飞蛾扑火!”言罢,急忙转身,伸手正要拭泪。

    冷不防,风玄煜一把扯过她,转了一圈撞入他怀里,双手捧起她的脸,俯首…

    苏漓若情不自禁缓缓闭上眼,双手纠缠他的腰间。

    浓密的睫毛如帘盖上,满溢眼眶的泪水如珍珠般滑落。

    风玄煜微颤地吻上她的泪水,吻干她的泪痕,竟是那般苦涩!那般忧伤!

    正月初九,是苓妃生辰。

    这几日,苏漓若一直居住墨轩居,虽知不合规矩,又怕彦娘责难,但她却贪恋墨轩居的静谧清雅,所以由着风玄煜把她置留。

    虽然只有几日形影不离,却是她渴盼以久的期望,当她睁开眼,触目到舒展的剑眉,俊美的面容,他安安静静躺卧在她身边时。她总是屏息凝望,怎么看也看不够,后来,她开始轻轻触摸他的眉毛,偷偷亲吻他的脸颊。但每次都被他逮了个正着,强行把她蒙在被褥,不准她毛毛躁躁做些小动作,害得他没有一宿能睡的安稳!

    一大早,风玄煜又是被轻柔的小作动拨弄的醒来,他一把攥住她的手,拖到身上,顺手扯过被子,蒙在里面。没想到她倒老老实实呆在被子里不动,可她清香的气息直扑他的脖子,又痒又挠他的心间。风玄煜幽幽叹息,感觉要憋出内伤,偏偏她还呵了一口,惹得他浑身都颤栗。

    “听说苓妃娘娘十几年不办生辰宴会,今年却大肆操办,难道真的是因为王爷的原因么?”苏漓若从被子里探出头,肘部撑在他的胸膛。“倘若如此,那苓妃娘娘对王爷的好,甚至胜过凌王。如此大爱,可见苓妃娘娘仁心厚德!”

    风玄煜压抑体内燥热焚烧,声音干涩而沙哑:“要不是因为母妃仁慈善良,我决不愿意若儿抛头露面去献舞!”

    “苓妃娘娘曾善待王爷,予王爷一份至今依然温暖的亲情,若儿理当献上心意。”苏漓若一骨碌从他身上起来,“若儿还要再练习舞姿,以免晚上出差错。”

    她下了床,披上衣裳,听到敲门声,不由一怔,风玄煜的寝室从不许仆婢入内,所以去年才发生熵帝和苓妃赐予的美妾被驱逐之事。除了夜影可以出入,一概人等从未入内,包括于总管和彦娘。现在苏漓若又居于此,连夜影有事也不敢随意走动,须的请示之后,方可入内禀告。

    听这敲门声不像夜影所为,苏漓若回头疑惑看着风玄煜,他却慵懒地侧卧床上,并未有任何表示。

    苏漓若举步掠帘走向外室,打开门,惊喜道:“小唯!”

    原来,苏漓若自守岁夜在墨轩居住下,竟连小唯也难以入内,她知他不喜人入寝室。所以虽心里想念小唯,却不愿违反他的忌讳。

    “若姐姐!”小唯笑眯眯捧着锦盒,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,瞥了一眼室内,轻声道:“这是王爷特地为姐姐定制的晚宴舞衣,方才锦绣坊派人送来!”

    莫不是他洞悉她的心思,才让小唯送舞衣来?

    苏漓若打开锦盒,触目一袭雪纺丝裳,眩目洁白。她愣住,这是极品的雪纺丝,且不说雪蚕吐丝量少,织作成品更是精益求精。为此,雪纺丝存留于世的数量廖廖无几,多少贵族女眷梦寐以求!却难如愿。

    苏漓若接过锦盒,抿嘴莞尔一笑:他是想让她今晚做一朵不染尘俗而纯净绽放的雪莲花么?回眸瞥向内室,隔着珠帘,亦能感受到他的浓烈爱意充盈满室的温柔

    小唯笑吟吟地,轻轻带上门退下。

    梧桐宫。

    华灯辉煌,一片灿烂,璀璨如昼。

    熵帝执手苓妃端坐中央首位。

    一向简素端雅的苓妃今晚却盛妆华服,光芒耀眼。

    朝中重臣皆来祝贺,欢声笑语,贵宾满座。

    各宫妃嫔姬妾聚集一齐,争奇斗艳,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酒过三巡,歌绕舞跃,音律悦耳,弹琴鼓瑟,令人心旷神怡。

    待舞姬乐师尽兴退下,一阵乐律似高山流水倾泻而悠扬,风玄璟一脸淡雅抚琴而奕。

    那悠然琴声,如一剪闲云般飘逸,如一溪清泉般流淌,似一程山涧静谧,似一刹那年华。

    众人既沉浸在山水明月清,又陶醉在花开流光欢。

    倏忽,一袭洁白无瑕飘逸飞舞,惊鸿了众人的眼目。